云深

安定埋首排球少年(HQ)
影山飛雄缺乏症末期患者。
主食影山受,及影本命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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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及影】意念之鎖



鬼魂大多是半透明的。

但是常驻北川第一体育馆的这个,我能清楚看出祂的模样——黑色的头发,夜蓝色的眼睛,长得挺好看,只是脸部线条绷得死紧,看起来很凶。身高大概有一百八十五公分,穿着一身轻便的运动服与美津浓的鞋子——,一副就是有在打排球的样子。

意念越强,形体就越明显,色调也越鲜明。

也难怪。与其说祂常驻在这里,更贴切的说法是「困」在这里。

变成地缚灵而难以动弹,只能在这座体育馆徘徊不去。

可是,为什么成年男子的灵魂会困在这里?如果是国中生还说得过去。而且,我一定在哪里看过祂,感觉很熟悉却一直想不起来,脸盲真是麻烦。好想直接问祂,却不能问,也不敢问。

因为意念越强的灵体,往往越难缠。

身为「能和灵体接触」的一族,「少管闲事,避祸上身」的祖训刻骨铭心。平时就算看得见,也要假装看不见。

但我办不到。

祂太引人注目。从社团活动开始到结束,每一个动作都比在场的队员还要确实、精准,干净俐落。祂一定很爱排球,才能任由排球一次次穿透祂的身体落空,却还是无比认真地参与每一次训练。

好在祂是个很专注的鬼。即使我有时看到入迷,祂也从未发现视线。

——好想看祂打球啊,一定很厉害。

尽管祂碰不到球,但是有练习赛时,祂在一旁观战会说出很犀利的战术与点评。虽然他的语文大概是不及格的,球要咻——地传出去、要啪——地接起来、要碰——地打出去之类的形容,实在是听不懂在说什么鬼。

好吧,祂本来就是鬼,不能强求。

一年多过去,祂成为我眼中日常的光景,生活的一部分。满腹疑问在日复一日的练习中消磨,直到毕业已久的前辈们回校。祂看见其中一位有着刺猬头,给人感觉相当可靠的前辈时,眼睛一反原本的沉寂,亮得像出现生机。

然后,事实证实我的推测正确,祂真的很缠人。近三个小时不间断地围在那位叫岩泉的前辈身边说话,声音又大又紧,语速十分匆促,如果祂是人的话,嗓子应该早就哑了。

如果祂是人的话,就不会像空气一样,让人看不见、听不着、摸不到。

好羡慕普通人感觉不到啊,祂真的好吵。

无论再怎么努力都得不到回应,吵得我鼻子有点泛酸。

随着一场又一场的练习赛,天色暗了下来。最后前辈们跟着我们一起收操,结束整天的练习。但祂还是没有停下来。大家三三两两的准备回家,岩泉前辈也收拾好背包,临走前和教练聊了几句后才离开体育馆。祂想跟出去,却卡在门口动弹不得,只能不断呐喊。

喊到人已经远得再也见不到背影才彻底消停。

祂明明已经不是活人了,看起来却像又死了一次。

这么执着的鬼,岩泉前辈下次来时,还是会重复一样的行为吧。如同抓住救命稻草那样,却还是一再溺毙。

祂到底想从岩泉前辈口中得到什么呢?

好想知道。

也好想知道,祂一直提到的人是谁?

可是祖训中说了「好奇心会杀死一只猫」。

或许岩泉前辈以后不会再来了,祂就会一直困在这里。

祂……

当我回过神时,人已经追到校门口,拉住前辈的衣角。

惊觉到自己的失态,我赶紧说了一句:「失、失礼了!」

「不要紧。怎么了?」岩泉前辈问着,眼里没有被冒犯的生气。

「那、个……」我的双手紧紧揪住裤子,绞尽脑汁思考,该如何把这么不科学的事说出来。

「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出来吧。」前辈鼓励似地拍了一下我的肩膀。

「那个——请问您认识一个黑头发,看起来很凶,很喜欢排球,身高大概一百八十五公分的死人吗?」

最怕空气突然安静。我大概又被当成神经病了。

「不要拿这种事来当玩笑。」前辈的语气重得和他的扣球一样,神色也十分凝重。

「我没有!祂今天一直在问你关于及川前辈的事。」我急急地解释,提到及川前辈时,岩泉前辈的脸色明显动摇,但还是存着怀疑。

「……怎么回事。」

前辈这么一问,我才想起忘了说看得到鬼这件事。

「我看得到鬼。祂从我第一次踏入北一体育馆就存在了,祂不知道我看得见祂。虽然很奇怪也很冒昧,但是请您帮帮祂!祂会变成地缚灵应该和及川前辈有关。」

我用毕生最诚恳的神色说着。岩泉前辈直直地盯着我看,看得我很紧张,努力地不别开眼。我能看见怀疑渐渐地消失。刚刚说的话,一定有哪里打消了他的疑虑。沉默的每一秒都无比漫长,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,他才开始说话。

于是我知道了地缚灵的名字叫影山飞雄,是北一排球队的毕业生,也是我小学时憧憬的排球国手。也才想起来,其实我知道及川前辈是现役的排球选手,有时候会在国际赛事看到他。祂三年前的连假,和伴侣一起待在宫城的这段时间,独自一人在北川第一中学附近被打滑失控的车辆撞上,就再也没有回家。

原来影山前辈已经结婚。难怪左手无名指上,圈了一环银色的戒指。
这真是一件遗憾的事,影山前辈的妻子一定很伤心,被留下来的人往往比较痛苦。

但我还是不知道,这和及川前辈有什么关系,也就直白的问了。岩泉前辈烦躁地抓头发,问我可不可以和影山说话。他的表情失去了平时的沉稳,取而带之的是和头发同等的凌乱。

「虽然我没和影山前辈交谈过,但应该是可以的。」

我们一起回到体育馆,前辈找了个理由和教练拿了钥匙。等其他人都走光后,作为中介的我,知道了影山成为地缚灵的原因。祂说,那天和及川前辈大吵了一架,详细吵些什么已经不记得了。

祂只记得出门前,及川说了「从一开始就讨厌你」。所以,祂走着走着就走到北川第一中学,想着到这里,祂们最初开始的地方,或许就能知道讨厌的原因是什么。

在听见急煞的声音前,一直这么想着。

岩泉听完极力压住上涌的情绪,他总算明白为什么不论劝过多少次影山离开是车祸的关系,及川依然觉得是自己的错。

一直走不出来,活在悔恨当中。

一人一鬼困在一句气话三年,太久了。

「及川前辈还好吗?」

我转达影山的问句。抬眼才发现岩泉前辈看起来很生气也很难过,他紧紧握着拳头,只给了一个,呃,是两个承诺。

「我会带着及川来见你。」和「我要狠狠揍他!」

影山前辈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。应该不至于是因为后面那个承诺。

岩泉前辈慎重地道谢,也和我交换LINE。在那之后,我每天都期待着岩泉前辈和我联系。因为影山前辈一反冷冰冰的样子,整个鬼很焦躁。虽然多少可以理解祂的情绪,但已经烦得我无法好好打球,被教练骂了好几次。

一周间断续的联系,我才知道那天前辈们回校的练习赛,岩泉前辈有问过及川前辈要不要一起来——他们自从那场车祸后,就再也没回过学校——,及川前辈拒绝了。

感觉岩泉前辈的承诺,不是那么容易做到。

还好又过了几天,岩泉前辈就敲定这个星期五晚上八点会带人过来。和影山前辈说了这件事后,祂的焦躁换了另一种方式,但至少不再缠着我问有没有消息,还我日常的平静。

星期五,好不容易熬到晚上练习结束,我和影山前辈待在空荡的体育馆内等待。我原本以为影山前辈会很焦躁,没想到却异常安静,变成我比祂还在意的样子。等待的时间总是特别漫长,我不断地看着手机,已经超过约定时间,却还是没看到人影。

岩泉前辈感觉不像会迟到的人,原因大概出在另一人身上吧。

会不会及川前辈根本就不会出现?

闪过这念头后,我不安地看了一眼坐在我身旁的影山前辈。祂的眉眼垂得很低,像是等待最终审判的犯人。虽然说发生这样的事,及川前辈不想来,也不是完全不能理解。而且及川前辈愿不愿意相信岩泉前辈说得话,也是个问题。

岩泉前辈提过,及川前辈是个很麻烦的家伙。

我也不知道过了今天,事情会不会往好的地方发展。如果不能好好解决,我今后面对影山前辈,大概也会很不自在。可以的话,还是希望影山前辈可以放下祂的执念,去到祂该去的地方。及川前辈也能解脱。

实际上,我也不知道及川前辈是怎么想的,但应该很痛苦吧。

吵架负气地说了重话,没想到却成最后一句话。

人死不能复生。希望今天,他们有机会好好说再见。

超过约定时间二十分钟,传个讯息问一下好了……我敲打着文字,要按下传送时,外头传来动静。影山前辈比我早一步站起来看向窗外,只见岩泉前辈揪着另一个人拖着前进,应该就是及川前辈吧。我听见那人喊着:「小岩放开我啦……我自己会走!」

「你自己会走就不用拖这么久!混帐川!都到了这种时候了你还想怎样啊?」

我移动到门口等着前辈们,岩泉前辈蹬着台阶朝我挥手,我礼貌性地向前辈们问好。岩泉前辈已经进入体育馆,用力扯着抓住门框,脚步凝滞在台阶上不肯进来的及川前辈。

虽然不合时宜,但这个画面让我想到了外出散步后,死活不进家门的柴犬。

「你想让影山看你这副丧气的模样?」岩泉前辈说着。

及川前辈僵了片刻,将双手收进口袋,才好好踏出最后一步,进到体育馆内。他低头敛眼逼近我,我不由得往后退了几步。不得不说,那是一张很好看的脸,但是给人的压迫感很强。应该说,压迫感是来自那双棕色的眼睛,就算他垂眼,也能感受到有很重很重的情绪压过来,像土石流。

「飞雄他、真的在这里?」及川前辈的询问带着浓厚的质疑。

果然这种不科学的事,不容易让人相信。虽然理智知道这样的反应是正常的,但情绪上多少觉得不高兴。我随便嗯了一声,不太想回答。

「你冷静一点!」岩泉前辈肘击了一下及川前辈。

「……抱歉。」

及川前辈的表情和道歉的语气,都让人觉得很不好受,所以我马上就原谅他了。

「请问,」他的眼神忽飘忽压,像是一种想看又不敢看的胆怯。 「飞雄他在体育馆的哪里,在做什么呢?」

我踌躇着,不知道该不该照实回答。

「请你告诉我,飞雄他确实在这里,听得见我说话吗?」

这个比较好回答,我立刻就点头。

「飞雄你给我听好了,」及川前辈深吸了一口气,接着用响彻整座体育馆的音量喊着。

「我——最——讨——厌——你——了!」

岩泉前辈的手悬在空中,没有揍下去。

因为及川前辈的眼泪像坏掉的水龙头一样。

「我讨厌你国中时整天追着我问发球诀窍。」

「我讨厌你高中、不读青城也就算了,干嘛还和乌野那群人那么好。」

「我讨厌你大学时一直缠着我、答应你。」

「我讨厌你去合宿去集训、人就像失踪一样。」

「我讨厌你天一亮就、要起床晨跑,不陪我赖一下床。」

「我讨厌你每一餐都煮咖喱,为什么都吃不腻啊?」

「我、讨厌你,一出门就再也没有回来了……」

「我最讨厌你了!不准给我消失——给我留下来啊!」

岩泉前辈滞空的手,终究还是揍下去了。

「幼稚川!放过影山也放过你自己啊!」

「才不——」

「及川前辈、」

我抢在及川前辈把话说完前开口。 「之前你问我影山前辈在哪里,在做什么,我现在可以回答你。」

及川前辈抹了抹哭得乱七八糟的脸,哽咽说着谢谢。

「影山前辈他站在你身前,抱着你。」

明明什么也碰不到,却还是做出了拥抱的动作。

真傻啊。及川前辈也是。

明明什么也碰不到,却还是回应了空虚的拥抱。

我吸了吸鼻子,突然看见及川前辈左手无名指,套了一个和影山前辈一模一样的戒指。难怪刚才那些话听起来感觉哪里不太对劲。原来是这样……

我的震惊持续不了多久,就尽职的做起代言人。

「影山前辈说他不喜欢你这样,而且哭得太丑了。」

「……臭小鬼!也不想想是谁害得!」及川嚷嚷着,他知道影山不是刻意要缓和什么,而是真心诚意这么觉得。

「影山前辈还说:

『国中时整天追着问发球诀窍,是因为及川前辈发球很强很帅。』

『高中不读青城才有机会和你交手,和队友培养感情是很基本的东西吧。』

『如果大学时我没有一直逼着你要答案,我们就不会在一起。』

『去合宿去集训时间不自由,漏接的电话和LINE我最后明明都有回。」

『及川前辈赖床都赖很久,根本就不是一下的程度。 』

『咖喱饭很好吃,为什么会腻? 』

『出门后就再也没有回去,对不起。 』

『我也想留下来,但是这样子的及川前辈很糟糕。 』

『请好好过日子。 』

『我爱你。 』」

及川前辈的眼泪又开始哗哗地流下来。

他听完后沉默了很久很久,久到眼泪湿了又干,干了又湿。但我们没有人出声。

后来,及川前辈很没形象的用袖口擦掉鼻涕和眼泪,重重叹了一口气,闭上眼睛再张开,眼神看起来和之前不一样了。他问我飞雄是不是还站在他身前。我说是。

「飞雄,把你的脸抬起来,站好站直,脚尖对着我的脚尖。」

影山前辈一脸疑惑,但还是照做了。

下一秒,我看见及川前辈在吻影山前辈。虽然位置抓的不太准,降落在上唇。这画面冲击性太强,我迟了一下想到要提醒及川前辈挪一下时,影山前辈已经微微抬头调好位置。

四唇交接,毫无缝隙的亲吻。

最后及川前辈说:「我也爱你。」

影山前辈笑了。

祂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,我悄声提醒及川前辈和岩泉前辈,影山前辈已经要离开了。影山前辈一边和我道谢(也请我向岩泉前辈转达谢意),一边给我一个非常正式的鞠躬。我有点想哭。看到一旁的前辈们都挂着泪,我才放心的跟着哭。

消失了。

再见。

「飞雄是笨蛋、笨蛋、大——笨——蛋——!」

及川前辈的声音在球场中回荡,回荡到我夜里做梦还听得见。

再次见到及川前辈,是半个月后的事了。

作为答谢,他送了我一双护膝,还请吃一顿高级烧肉。

及川前辈是个很会聊天的人,就算我们年龄差了十几岁,也不会觉得尴尬。聊着聊着,他顺势说了:「飞雄他啊,最喜欢来吃这种全都是肉的店了。不过他的吃法,吃这种高级的肉太浪费了。」

语气颇为自然。已经不怎么能联想那天哭得很惨的人。

我不由自主的看了一下及川前辈的左手,那枚戒指已经不见了。

「请问,已经放下了吗?」

及川前辈愣了一下,接着笑笑地回我。

「收起来了唷。」他从衣领勾出项链,摊在掌上的坠子是摘掉的银戒指。

收起来和放下,应该不太一样吧?但我也说不上来是哪里不一样。想问得更细一点时,一块满布油花的肉进了我的碗。

「吃吃看!及川前辈亲手烤得肉,可不是人人都吃得到的哦。」

软嫩的肉质在嘴里化开,好吃得我忘了本来想要问什么。想起来的时候,也已经找不到机会问了。

在我从北一毕业之前,岩泉前辈又回来和我们打了几次练习赛,但及川前辈一次也没来。

我偶尔会想起影山前辈和及川前辈的事。

想到后来,我对及川前辈印象最深刻的,不是他用充满压迫感的双眼逼视着我;不是他说着最讨厌影山前辈;不是他哭得一塌糊涂;不是他虚拥着影山前辈;也不是他那近乎虔诚的亲吻……

而是他一边说着「收起来了唷」,一边将摊在掌上的银戒指卷进手心。



Fin


後記

嗯……其實這個是很久以前小狐的點梗,原本是社會人及川x學生飛雄,我嚎了一下太難寫,於是小狐改成了飛雄地縛靈。

當時梗概想得差不多了,但沒寫出來就是任由歲月風霜將其埋沒,直到清明節那天,朋友們玩笑說寫清明節的糧,我才想起有這篇。就趁著連假把它寫出來了。

但寫得很鬆散就是了,總之是一篇想和寫都頗痛的文,也算是個嘗試吧。點文最有趣的地方,就是有機會寫自己不擅長甚至完全沒想過的題材,雖然也很容易就坑了啊哈哈哈……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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