云深

安定埋首排球少年(HQ)
影山飛雄缺乏症末期患者。
主食影山受,及影本命
PC版首圖來自id=58880070

【及影、宮影】飼犬(下)

#還沒關窗,明天忙完再回覆所有的留言,請見諒>"<
#本章含有虛構人物,出書版另有結局。

(上)   (中)  
委託代理(※豎排排版,非橫排)





浅浅的一瞥,深深的烙印。

焦灼的面容如遇寒潮龟裂成荒土,再无生机的神色,盘据在及川的脑海迟迟不去。宫侑嘴里吐出的炮火仍轰炸着他的耳畔,炮灰落入心土化为一粒粒的种子,迅速蔓生成一大片高于身量的芒草,触目所及全是银白的迷茫,他被淹没其中看不清四周。

浑浑噩噩的状态持续大半天,及川躺在床上惯性地拿着手机,却没有使用的意思。黑暗的萤幕随着讯息跳出而亮起,他对着传讯的朋友想了几秒,思忖着对方或许是个不错的商量对象,出去转换心情,总比枯坐一室的空茫来得好。闲扯几句后,他敲定宵夜地点,才想起晚餐没有进食,至今没有丝毫饿意。他拿起手机、钥匙和皮夹,踩着拖鞋直接出门。

入夜的街道沉淀白日的杂质,及川的思绪仍被搅得一团混乱。他走到隐密巷弄内的居酒屋,立在门口看着悬挂的灯笼散发暖光,他想起第一次来到这里时,曾说这盏灯笼看起来能温暖夜色,如今入目却透着几丝冷寂。

及川踏入店内,扑鼻而来的食物香气让他肚子咕噜作响,但依旧没有进食的欲望。他看见中村——他在大一通识课认识的外系好友,折服其别有洞天的报告而主动结识——在边角的两人座招手,友人们与他在外相约总喜欢挑隐蔽的位置,以免他华美的外貌吸引前来搭讪的妹子,除了聚会被打断的困扰外,也徒增他们看得到吃不到的感伤。

摊开菜单,及川一口气点了诸多食物,他想,利用进食来转移注意力是个不错的方式。中村见状讽刺着:「喂猪啊?不够吃再点。」便将及川胡乱点得份量减到两个人能负荷的范围。

吃食罗列上桌,交杂的香气刺激一股酸意从及川的胃部涌上喉头,他连忙冲向洗手间吐了些酸水出来,感觉才好了一些。漱过口后,他从中村手中接过递来的纸巾,说声谢了拭去多余的水珠,和中村一起回到座位。

「还好?」中村口里关切地问着,和眼神中的犀利成反比。

中村仔细打量及川,那头过于蓬松的棕发显得凌乱,一看即知没有经过打理;身上的衣着还是练球那一身装扮,注意外貌的及川赴约,一般不会穿得那么简便。华美的面容失去一贯的笑意,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黯淡;眼下是一大片黑影,即使是期末考熬夜赶报告、开夜车,他也没见过及川那么憔悴的样子。

「不太好。」及川如实回答。实际上集训的那几天,他都觉得不好,但仅仅和关切他的同行友人表示只是认床没睡好,加上天热缺乏食欲。然而,现在他极需和个可信又会拿捏分寸的人聊聊。

宫侑和影山的互动像一块块砖瓦堆叠在他心上,随着互动越来越多越来越密切,砖瓦砌成墙;发现他们俩的交往再砌成房,将他牢牢地困在里面——密不通风的闷窒,不见天日的阴暗。

「你不是刚结束集训?为什么搞得一副像是失恋的样子啊?不是很久没交女朋友了?」知悉及川交友状态的中村问着,并且猜测,「难道是你在女排的阵容中遇到旧情人,然后发现她和你们男排的谁在交往?」

及川润喉的水呛得他猛咳泛出泪花,虽然不是百分之百的相符,但百分之七十左右的命中率令他心惊。他还不确定能对友人谈论多少实情,斟酌了一下才开口,「原先有交情,意外变成一夜情的对象,之后我们断了联系三个月,然后我在集训发现对方有了男朋友。」特地掩去对象的性别为男性。

「你那么在意对方,干嘛和她断了三个月的联系让别人有空隙?」中村质问着。

「我、」及川噎了一下,「我觉得那就是一个不该有的意外!」

「既然觉得不该有,那你就别摆这一副失恋的死样子。这么说起来我才想到,你这三个月来也不太正常。」中村边说边吃,尽管居酒屋的餐点大多是烧烤油炸类的食物,他还是挑出相对清淡的餐点推到及川面前。

「但我的感觉和失恋不太一样……」及川皱起眉头,他有过几段还算认真却无疾而终的恋情,对失恋的感觉并不陌生。比起失去,他感受到的更像是背叛。

宛如逮到伴侣出轨的荒谬。

及川因这个自觉发窘,试图甩掉这个可怕的想像,然而思绪像一颗消气无法回弹的皮球。他叹气,「我没办法控制……」

「怎么会没有办法?抢过来就好了呗。」

「啊?」及川愣怔片刻,才反应过来中村要他直接把人抢过来。 「这样也太不道德了吧!」

「哇喔——」中村假意惊叹,「你长得就一副没道德的模样,居然这么有道德感真是令人感动。」

「谢谢你的称赞哦,但我真心诚意地建议你去看个眼科。」及川翻了个白眼,终于有了一点耍嘴皮子的心思。

「有什么好不道德的?男未婚女未嫁,如果你成功地横刀夺爱,也不过证明女方对他的男朋友早有不满。」中村推了推他的黑框眼镜接续,「虽然她也可能是肤浅地喜欢你那张造孽的脸啦。还有,抢人所爱会不会有报应这个我就不知道了。」

「别一边给意见一边损人,还语带威胁啊!」及川吐槽后,手指转着水杯,眯起眼思考,中村提醒了他一个重点——他觉得宫侑对影山的态度,不像是恋爱,而是一种居高临下征服。

把人形容成狗,是泯灭人格的缺乏尊重。

虽然有不少爱狗人将狗视为家人,但宫侑的言行举止,更像是将影山归类成宠物甚至玩物一类——宠物会有失宠的一天,玩物则是会有损坏或是游戏结束之时。

他担心影山这么单纯这么笨的人会受伤。

中村见及川的神色从思考到担忧再到凌厉,最后变回了犹疑。他咂嘴,「你很麻烦啊,事情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,你就别这一副没用的样子了。」

「可是……」及川吞吞吐吐,他想说,却又思前顾后地担忧打开话匣子,会一如打开潘朵拉的盒子。

「这顿你请客,我什么都听。」中村将手肘抵在桌上,手掌托着脸庞倾近身体,摆出倾听者的姿态。

「尽管吃,那你好好听着哦?」及川露出连日来第一个真心的微笑。亲身体会到中村虽然嘴贫,但关切是真心实意,才会用这种看似交换条件的方式,让他打消顾虑。而他相信自己交朋友的眼光。 「我说得对象,是男的。」

「男的?」

中村眼底掀起的巨浪让及川心惊,当及川想要用玩笑的话语蒙混过去时,中村悠悠地吐出一句:「那很好啊。」

「啊?」及川看着那双回归风平浪静的眼眸,疑心他的听觉和视觉出了些问题。

「很好啊,你之前说过交往对象你看重感觉,但是你的历任女友清一色都是美女,我想你绝对是外貌协会的成员,所以就算是男的应该也差不到哪去吧。两个帅哥在一起,是造福广大的异性恋男性同胞啊!诚挚地希望那位得道高僧收了你这个妖孽。」

无厘头的回答让及川啼笑皆非,同时也松了一口气。 「这位先生,你的重点摆在相当奇怪的地方。」

「我的重点才是重中之重。虽然你突然转性让我觉得奇怪,但我不觉得同性恋奇怪。」中村喝了口啤酒,直捣及川隐而未言的部份。 「我倒觉得,因为性别相同而不被允许在一起才奇怪。」

「嗯……」及川沉吟,「说得也是。但是,我的人生中没有和男性交往这个选项。」他垂下眼,尽管时代在进步,但同志群体在社会上仍相对弱势,而他并非只能和同性交往。

有平坦的路可行,何必踏向崎岖的山路自找麻烦。

「及川,」中村语重心长地接续,「我和你认识了两年,第一次发现你那么愚蠢,不——应该说太聪明,慧极必伤啊。选项早就已经出现,只是看你要不要选罢了。如果你不要,那就千万别再去招惹那个人,也不要耽溺在这种失落的情绪中顾影自怜。」

听了一顿说教,加上再次被看穿的及川无话可说,而中村还不打算放过他。

「无论如何问问这里,」中村指了指及川的左胸口,「去思考性别相同以外的问题,我不否认同性恋爱有不少衍生问题,那些问题可以找方法去应对甚至克服,但有些人,一旦错过就不在。」

及川陷入沉默,中村自觉仁至义尽也不再多说,径自一边滑着手机,一边扫荡着桌上的吃食,吃到八分饱及川仍然没有动静。店内的顾客从成群到零星,接近午夜,及川终于拿起眼前的食物。

中村看着及川眉间的皱折退去泰半,他挑挑眉,问:「想开了?」

「虽然没大师想得那么开,但好多了,谢啦。」及川吃着滑嫩的茶碗蒸,胸口的闷痛没有前几个小时发作得那么频繁。

中村的话语像拿着除草机,虽然一时间没有除不尽蔓生的芒草,但至少开辟一条能前行的道路。

「那是,大师的家学和自学所开拓出来的眼界和凡人是不同的。」中村用手指轻敲着桌沿调侃,他因亲戚中有同性恋者,再加上学系也接触诸多性别、同志之类的议题,而有相对辽阔的思想,别于虽然交友众多,但实际上仍大多局限于体育圈的及川。 「我等着事成后,你请我吃饭啊。」

「对我这么有信心啊?」及川带着揶揄问着。

「当然,你可是专精手到擒来的及川欸。」

「你等着吃大餐吧,我有事先走。」及川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,顾不上仍空荡的胃,仅仅想着用跑得到车站应该赶得上末班车,便匆匆与送上祝语的中村告别。

深夜寥落的月台,几乎每个人身上都飘着酒气,轻者双颊酡红仍保持着清明;中者步伐轻飘歪斜但还有所意识;重者则直接倒卧在路边成为障碍物。列车进站,及川挑了个靠边的位置坐下,闭目养神。

他停滞已久的思绪飞速运转,尽管对着中村表达势在必行,实际上心里并没有底气。在左右为难的三个月中他进行了多次思考,甚至找过同志影片来看,看不到十分钟就适应不良地关上。暑假开端他回了一趟宫城,接到岩泉邀约相聚的来电心虚得不能自已——岩泉嘱托他关照影山,意外地关照到床上去了。

岩泉身为及川的竹马,是及川最为信任的朋友。但越是信任,他就越不能和岩泉谈论和影山之间的事。尽管受到岩泉的教训、指责是他们之间的相处常态,但这件事的层级不一样,他害怕会影响和岩泉之间的情谊。他唯恐岩泉看出端倪,便找借口推掉了聚会。

那段时期,他没有找任何人谈论过关于和影山发生关系的事。除去这种事情难以启齿,害怕被贴标签外,他一直欺骗自己不在意,拒绝找人商量混乱的心思,仿佛如此就可以自欺欺人没有任何骚动的情绪。

一如紧闭的蚌,将自我封闭在灰暗的壳内,直到中村的话语像隔水的火将他煮开。

及川终于意识到,他的问题已经从最初的不能接受同性,转为无法接受影山和别人在一起,尤其对象是一个让人无法放心的家伙。

他将头斜靠在车窗上,想着宫侑把影山形容成狗的譬喻,想着其实不论是与人交往还是养狗,都需要爱与责任。而他先前的顾虑,其实和考量要不要养狗的问题相去不远——社会风气对同性恋情的不友善,就像没有适宜养狗的环境条件。

思及此,他又想起一位对狗毛过敏的朋友,意外救了一只流浪狗后,辗转许久才找到准许养宠物的租屋处。

「想养狗时,再困难的因素都有办法突破。」他记得友人一边打着喷嚏流鼻水,但眼神绽放光辉,一旁的狗狗欢快地摇动尾巴,不停地舔着友人的手。

——是啊,再困难的因素都有办法突破。

及川深深吐出一口气,终于下定了决心——就算要用抢的,也要抢过来。

电车到站,及川挟着夜风小跑步到影山的居所,手指有些发颤地按着门铃,一次、两次、三次都没有回应。他推测作息正常的影山应该已经睡死,才会迟迟没有回应。但他按捺不下焦急的心情,接着开始转而拨打影山的手机。

及川无数次地按掉电话那端无人接听的提示音,虚软地倚在门上,在灼烧的意念下体会到他曾经有多残酷——每一通无人接听的电话都是将心高高抛起再重重落下,忍着疼痛反覆动作,只为了得到哪怕只有一句的音讯。

影山那张死灰般的脸庞跃入脑海,他无比担忧影山出了什么意外,又按多按了几次门铃吵到邻居出来委婉地抗议。他道歉后探问有没有见到影山的身影,对方回应不清楚的答案加深挫败。最后无计可施地蹲坐在门口继续拨打电话,直到传来提示关机的语音。

他呆坐,茫然地盯着手机许久,似是融入最深沉的黑夜。












恍惚中感到摇晃,及川撑开厚重的眼皮抬头,朝阳的光线刺得眼疼,他略为偏头挡光,眨了好几下视野才逐渐清晰。他看见那张寻了一夜的脸含着迟疑,再视线相交那刻变成惊愣,像是这一刻才确认推醒的人是谁。

「你怎么现在才回来!」及川瞪大双眼,看见人好端端地才稍稍放心,担心了一宿使得他语气不佳。

「现在才回来是我的自由。」影山冷下脸,转开视线向后退了一步,手不自然的遮住颈间。

及川意识到自己的质问毫无立场,影山避退的言行举止刺痛了他的心脏,然而最痛得的时刻是他顺着影山异常的动作,看向散落紫红的颈间。

吻痕似是连成一个项圈,昭告着所有权。

影山毫无音讯的一晚去了哪里,如白纸黑字那般清晰易读。

及川将并拢的手指内屈,用指甲狠狠地刺着掌内,提醒着自己不能再次失控。他深吸一口气,呼出,努力放缓语气再次开口,「飞雄,你昨天说得误会,是什么?」

「没什么,过了就算了。」影山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,现在的及川在他眼里是在死水中的倒影,不止歇的狂风吹皱粼粼池畔的身影,他摸不着、看不清。曾经疯狂的意念,已在昨天冻成刺心的冰锥,落地碎裂。

及川重重地闭上眼,「过了就算了。」这是他昨天和飞雄说得最后一句话。

「请及川前辈不要挡在门前,我要进去。」影山拿出钥匙,想赶快回到可以独自喘息的栖地。

如果我不挡着,你是不是会去到我进不了的地方?

闪过这个念头,及川撑起酸软的双腿急遽起身,一时间诱发姿势性低血压——头晕目眩,眼前昏黑,耳边的声响逐渐退去,整个身体不受控制地斜往一边。他感觉到有人托住他,缓了好几秒才听见影山焦急地喊着他的名字。

「飞雄……」及川虚弱地发出气音,整个人挂在影山身上,「我快饿死了,先带我去吃饭好不好?」

影山沉默了片刻,他原本以为及川在他心里依旧是他最想超越的人,他最敬畏的对手,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了,一切都在昨天被掏空了,熬过最痛得那一刻后开始麻木,再也没有牵挂、再也没有惦念、再也没有执着,空空的什么都没有,感觉很好。

不能再好。

他以为是这样。

但是看到及川等在他门前,他忍不住上前蹲下身查看,仿佛又体验了一次高一的IH遇上青城时,再次近距离观察及川对球的处理的感觉——久违,紧张,却又隐隐期待。浓密成扇的眼睫掩不住下方的乌黑,肤色偏白的面容透着暗沉的枯黄,丰莹的双颊似是被削了几刀地凹陷……

这段时间及川前辈过得也不好。影山因这个认知感到痛快。然而快意如一闪而过的雷电,痛是倾盆大雨打在他的心尖,浸入他的心房,疼得他无处可逃,溺得他无岸可上。

近乎绝望的心疼,却又在心疼中生出希望。

「转角那间家庭式餐厅可以吗?」

影山妥协地问着,从他焦急扶住及川的那一刻,碎裂在地的冰锥渐融成水。

及川轻轻点头,任由影山将他的手绕上那个布满吻痕的颈间搀扶,确认他能移动才向前行走。他拖着脚步,侧眼偷偷看着身旁的影山,旭日在柔细的黑发上泛着一圈亮光,他的心脏蜿蜒过一股热麻的暖流。

影山初见他时的冷然是黎明前夜,而他现在迎向曙光。

影山领着及川缓步走到转角,店家刚开门,他们走进风格简单又不失温馨的餐厅,对坐看着服务生送上的菜单,各自点了一份定食后相对无言。及川有一肚子的问题想提,但都不是这个时机点适合出口的话题,他费力转着因睡眠不足和饥饿显得迟钝的脑袋,过滤能引发影山兴趣又能发展的话题。

「飞雄,你喜欢的那部漫画改拍的真人版上映了,看了吗?」及川问着,他拿出手机查着相关资讯,默默用眼角查看影山的反应。

影山用摇头代替回答,他不太想和及川说话。

「那我们明天去看吧,你想看早上的还是下午?」及川直接将问题设定成影山已答应的情境,抛出方便定案的二选一,诱导影山从中选一个。

影山没发现及川的心计,认真思考着早上去和下午去哪个好,「早上。」他想着这样下午还有时间整理一下房间,近一周没回去,他觉得被单都该换洗了。

「那我们明天早上十点,在上次那间电影院的门口见面吧。」

听到见面这个词汇,影山才惊觉又要和及川接触,随即蹙起眉头。 「我不去了。」

「我们已经约好了!」及川著急地把刚才成立的口头约定搬出来,一般来说约好的事情,影山会守信。

「约好了又怎样!」影山剑拔弩张,「我们之前也约好黄金周后要去看电影,结果呢!」他双手抱胸,一脸拒人于千里之外。

「我、」及川猝不及防地踩中地雷,被炸得体无完肤。黄金周开始就彻底失联,确实是他不能反驳的理亏。

服务人员恰巧在这时送上餐点,打破尴尬的气氛。然而两人各吃各的食不知味,气氛没比先前好到哪去,出师不利遭遇挫折的及川,一时间也不想继续找话题。

影山迅速消灭碗盘内的食物,用纸巾拭嘴后,说:「我先走了。」拿起随身物品,独自前往柜台结掉自己那份的帐就离开。

昨天说了那些话,今天又跑来,到底是想怎样?影山生着气快步前行,完全搞不清楚及川在想什么、想做什么。影山无法否认,那意外的一晚的确是冲动的魔鬼主宰思想,但是……

「飞雄——」及川连忙随后追上,拉住影山的手,立即被甩开。

及川愣了一下,此刻的场景和昨天傍晚如出一辙,仅是两人立场反转。昨天之后的事态发展令及川心惊,立刻不屈不挠地又将手抓了上去。两人一路缠斗到影山家门口,影山转过身,恶声恶气地说:

「及川前辈就不怕再被疯狗咬吗!」

墨蓝眼眸涌动情绪,激起液体流转瞳内,在光线照射下如同折光的碎玻璃,扎得及川千疮百孔,顿时血流成河。

「我、」及川用力地将话语从喉间挤出,吐出早该在今天第一次见面就出口的话语,「对不起。」

影山的眼眶霎时间承受不了眼泪的重量,开始啪啪啪地向下坠落,引得及川慌乱的解释如坏掉的闸门泄洪。

「对不起,是我不该那么容易被煽动情绪说出那么伤人的话,虽然那一次真的很疯狂,但是我真的没有觉得你是……疯狗,我不是真心的,只是太生气了,明明是我的为什么就突然不是我的了……而且那一次或许、或许我比你更疯,明明我是清醒的,还是任由事情发生了,是我的错、我有错,对不起……」

及川语无伦次地失去日常的从容,眼眶也跟着滚落斗大的水珠,他困扰、懊悔却又难以自制。他明明平时面对其他的人事物,大多可以游刃有余,可是到了影山这里,就容易出差错。国三那次差点失手是这样,昨天失言又是这样,他似乎总把幼稚、任性、失控等等丑恶的、负面的情绪展露在影山面前。

「骗人……及川前辈明明很讨厌我!从国中开始就是……」影山抹掉溢出眼眶的泪水,嘶哑的声线混着鼻音大声反驳。睽违三个月,他才再次好好地看向及川的眼睛。过多的情绪被拆成两半左右拉扯,一边是宫侑一再告知及川讨厌他,加上他从自己的经验判断;但另一边他很想相信及川刚才的告解,偏偏听起来太不真实,他不敢相信。

「不是的……我没有……不对,一开始是的……但是……」及川心乱如麻,尽管他总是叨念着讨厌死了,但在明白「六个人那一方更强」后,明明不是真心地讨厌,并不是真心想要伤害……

及川倏忽明白他异常的行为源于——他是真心的喜欢,却又不由自主地想要掩饰。

他伸出颤抖的手,一把将影山抱住。

「原谅我好不好?」

及川吸着鼻子低声问着。没有回音的每一秒跨过一个又一个年头,流逝的时光吸噬他的血、啃蚀他的肉,逼得他垂垂老矣,转瞬间仅剩枯骨。仿佛过了一生那么久,一双怀抱着生命力的手环上他的腰,滋养着他的血肉;他的右肩感受到一个重重下压的力道,抑住他出窍的灵魂。他将手收得更紧,紧得像是将人揉入怀中、融入血肉、刻入骨髓。

「好。」影山哽咽着。

尽管疼痛的恐惧如影随形,但是影山恐惧的从来就不是疼痛,而是失去。国三那年,队友们纷纷背离专断的独裁,他恐惧,他痛苦,但是从没想过要放弃排球,他不想失去排球。

他对及川也是一样的。

虽然过程更加曲折,虽然曾经想过干脆就放弃吧,但是当及川又出现在他面前,左胸口弥漫的疼痛、喜悦、绝望、希望全挤成一团,相互排斥却又相互融合,最后去芜存菁成仅剩不愿失去的结论。

积压已久的情绪彻底清除后,几乎彻夜未眠的及川开始喊累,影山昨夜也不知道折腾到几点才昏昏睡去,精神不继的两人前后入门,影山没拒绝硬要挤在同一张床上睡觉的及川。










隔日,他们依约去电影院,下午影山被及川拖着在商场闲晃——期间影山不知不觉应下了未来一周的晚上都会和及川一起行动——,直到晚上才有空回家整理房间。他收拾到尾声,家中的门铃被按响,从门板上的猫眼看见分开不久的及川又来,随即应门。

「小飞雄——」及川语调拖长,放下携带的行李,「及川前辈快要热死了。」他一把扑到影山身上。

「很热就不要扑过来啊!」影山挣扎着,还不太习惯重回亲密的肢体接触。

「我家的冷气坏掉了,结果房东出国了找不到人处理,飞雄让我借住个几天好不好?」及川眼巴巴地盯着影山,可怜兮兮的模样让影山不由得答应。 「那就打扰啦,谢谢!」语尾上飘成音符,随之哼出了小曲。

冷气坏掉是假的,想就近看住人才是真的。

即使影山已经应下未来一周的空闲时间都和他一起,及川仍担忧着宫侑会从半途再次杀出。虽然不清楚宫侑和影山之间的交往状况究竟如何,但就他的观察,影山的心应该还是倾向他这边,尽管现在暂居下风,只要先下手为强,他总会乘风而上。

同居屋檐下的日子进展到第五天,及川沐浴后袒露上身躺在影山的床上滑着手机,听见影山那一成不变的预设铃声,竖起防备心瞬间进入一级警戒。这几天,他总是借故霸占影山的手机,以便第一时间拦截来自宫侑的讯息以利应变。

「喂?」影山接起电话,「嗯。好。再见。」不到十五秒就挂断。

及川这几天真切见识到了影山交际有多贫乏,影山一周的来电量连他一天的份都比不上。他有些头疼,刚才那通电话太干净俐落,他找不出蛛丝马迹判断是不是宫侑的来电。

「刚才那通电话是队友打来的?」及川装做随口问问,根据他的观察,影山的来电不是来自队友,就是来自家人,后者不会这么快就挂电话。

「嗯。」影山如实回答,及川立即松下防备。

及川估算着一连五天,除非影山在他管辖不及的地方和宫侑联系,不然宫侑和影山之间的联络,简直浅薄的不像在交往——要是他,绝对不能忍受超过三天不和对方联络——,这于他而言是个一举拿下的好机会。

「飞雄,我的耳机放在社团活动室忘了拿回来,现在想看影片,可以把声音放出来吗?」及川礼貌性地问着,他还记得现在是暂居的情形,不能太随心所欲。

「没关系。」影山回答,继续盘坐在地上靠着床边翻看排球月刊。没多久,熟悉的声音抓住他的注意力——啪啪声响交杂着男性的喘息和吟叫,惹得他心惊。 「及、及川前辈你在看什么!」

「教学影片啊。」及川佯装一本正经地说着,他对男性之间的亲密行为已经没有起初那么抗拒。这几天,他借故天气热正大光明的上空,好几次发现影山将视线逗留在他身上,被抓到就耳朵泛红,一脸不自在地转开眼神。也注意到影山特意避免在就寝时间外,和他一起待在床上。

种种迹象,都让及川喜闻乐见地证明他对影山具有吸引力。

「那个才不是什么教学影片!快关掉!」影山脸红耳赤,转头伸手想阻止及川大胆的行径。

「我很认真在学喔。」及川眨眨眼,俯身将脸贴到影山面前,「为了让小飞雄舒服,我真的很认真喔。」这段时日的闲暇,他挪了不少时间从论坛、书籍和影片中学习相关知识。他们之间的第一次并不美好,而宫侑的长相和气质就是拥有丰富经验的样子,及川希望影山不论身体还是心灵都能归属于他。

影山愣怔,及川的吐息洒在他脸上,他们之间的距离,近得只要探出舌就能碰到对方的嘴唇。

吵杂的铃声打破一室的暧昧,影山慌乱地拿起手机接听,及川啧了一声,不满良好的氛围被打断,在内心连环咒骂来电者。及川看见影山的眉头皱起,听见电话那端传来模糊的男音,他的心脏随即高高悬起,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对话。

「我不会过去。」影山过了半晌后又重申,「不要,那天已经说了,我再也不会过去。」及川听到那端说着电话中讲不清,我过去找你。 「请不要过来。」影山拒绝着,迟迟没有回音,他喂了好几声后才发现宫侑已挂断通话。

「宫侑?」及川有九成的把握,仍想确定。影山点点头,及川又问:「所以你们这算是分手了?」

「分手?」影山满脸疑惑,「我和宫前辈又没有在交往,哪来的分手?」

「啊?你们没在交往?可是那天你们明明在接吻耶!」及川的双瞳放大,半信半疑的问着。他想起撞见的画面以及后续宫侑的挑衅,不爽的情绪涌上心头,一时间忧喜参半。

「所以我说你误会了。」影山一脸正色。

「你没、」及川的反驳停在中途,他忆起影山那天的确说过「你误会了」,但被他负气地甩了一句「我有什么好误会的」就不了了之。及川抱头在床上打滚,「啊啊啊啊啊——飞雄你这个笨蛋,我什么都误会了啊!你知道我这段时间是什么心情吗?」及川回味这段时日的胆颤心惊,就觉得自己蠢到天边去。

「什么心情?」影山反问着,不懂及川到底在发什么神经。

「担心你被抢走,千方百计地想要把你抢回来!可恶——所以你不喜欢他对吧?那你什么要和他上床啊!」

「我喜欢的一直是及川前辈。」影山眼神灼灼,无比认真地说着。 「我和宫前辈性交,是想试试看你说的性与爱可以分离这件事是不是真的存在,结果是真的。那段时间因为不能和及川前辈见面也不能联络,我觉得很难受,和宫前辈性交可以忘记很多事,而且宫前辈的技术很好。」

「你这个不跟我联络的笨蛋!」及川大叫,虽然影山仅仅用很难受来带过中断联系的那段日子,甚至因而放纵地和宫侑加深交情,就让他既心酸又心痛,悔不当初和影山多做解释。 「还有后面那句完全没必要说!」

「明明是及川前辈先不跟我联络的!」影山也跟着大声,「我有去找你啊!但是宫前辈说没人会想要看到讨厌的人,也不会想被讨厌的人打扰,所以我只有远远看着而已!」

「不要再和我提到那个人的名字了!」及川鼓起双颊,深刻地体会到影山被宫侑左右得有多严重。 「给我听好了,我没有讨厌你,我喜欢你啦!」事已至此,及川觉得对影山没什么好遮掩、好别扭的,就直接将话挑明方便影山理解。

「啊?」影山一脸震惊。及川翻了个白眼,说:「不然你以为我跑到这里来干嘛?」

「不是因为冷气坏掉吗……」

「就只有你这种笨蛋才会相信这种借口啦!天啊我们之间的告白超级不浪漫……」及川扶额叹气。

「那你就别说这种借口啊!」如今才知道上当的影山相当不服。

他们两人无意义的吵闹直到门铃响起才停止。影山不安地看了眼及川,他颈上的印子还留着浅浅的痕迹。

「去开门呗。」及川朝门扬扬头。

影山迟疑地起身应门,一看到宫侑的脸立即严肃地再次表明:「宫前辈,我不会再去你那里,也请你别再来找我了。」

「呵呵,飞雄你还是那么无情啊。」宫侑随性的笑意僵了一下,他看到上身赤裸的及川走过来,从背后环抱住影山。

「嗨,」及川扬起嘴角,在影山颈间蹭了蹭,「飞雄已经清醒了,你就继续作你的白日梦吧!」

「哦——原来是前饲主啊,」宫侑挑挑眉,没料想到集训过后还会看到及川和影山在一起。 「你没看到飞雄颈上已经有新的项圈了吗?我帮飞雄戴上的那天,飞雄看起来很『满意』啊。」他双手叉在胸前,笑容中满是挑衅。

「你以为那种无意义的项圈能代表什么?」及川强压下不快,这几天他看那些吻痕十分不顺眼,每天都拿毛巾,以放松肩颈为借口帮影山热敷,就是希望那些碍眼的印记早点消失。 「而且我说过了,飞雄是人不是狗。听不懂人话,我都要疑心其实你才是狗?」语末及川还是压不住怒意,人身攻击了一句。

宫侑的眼神在影山和及川之间流转,最后定格在影山身上。 「飞雄,和异性恋男性交往,他们随时都会回到符合社会价值期待的正轨上,和女性在一起,总有一天会抛下你的。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,你确定要过去那边不回来我这里?」

「那又怎样?我想不了那么远的事,我只知道现在我和及川前辈彼此喜欢。」影山理直气壮坦荡地说着,他不管什么是社会价值的期待,什么又是正轨,只知道他好不容易才走到及川的身边,而及川也愿意让他留在这里。

「那好吧——到时候又被『抛弃』,我可是不会再理你的喔?」宫侑语尾上挑,用劝诱做着最后一次的勾引。

「那也是我的选择,和宫前辈没有关系。」

「飞雄,好好记着今天,你会后悔的。」宫侑摊手,至深感受到影山的无情。

宫侑原以为他设得局已臻完美,集训后他有事回了一趟老家,想着影山那边的事已经妥当,就没在平日多做联系。没想到他错估影山对及川的感情,也失算及川对影山的在意。

「飞雄被我『调教』得很好,前饲主到时可要好好感谢我啊。」宫侑临走前留下这句,致力做到退场也要再恶心及川一把。

「被坏人教坏的部份我会好好地引导回来。慢走不送。」及川撑着笑脸,忍耐着宫侑刻意地撩乱。在宫侑转身离开时就迅速将门带上。

宫侑步离影山的居所,抬头看着乌云低压的天空,推估雨就快落下。他一向讨厌夏季的午后雷阵雨,闷热的空气总是压得人胸口特别闷,压得人呼吸有些困难。他掏出手机打给双胞胎,几秒后听见那一如既往懒懒的语调问着:

「干嘛?」

「我养得狗没链好,跑掉了。」

宫治听出宫侑语气中的郁闷,说:「与其打电话给我,你倒是去找狗啊?我又不在你那,帮不上找狗的忙。」

「他跑回去找原饲主了。」宫侑说着,四周的空气太湿太热太闷,惹得他浑身难受。

直到今天他才明白,先前一直认为影山是只不忠心的狗,是错得离谱的认知——就是因为太忠心已经认主,所以他才会迟迟无法驯服。

「当初就跟你说过了,你硬要。」宫治拿不听人话的兄弟没办法,也不懂为什么宫侑和有主的狗特别有缘,看在宫侑难得这么消沉的份上,他多劝了几句。 「狗狗回到失主身边,这种事你也不是第一次遇到,就别那么在意了。等到你有环境和条件,看是要去收容所领养一只,还是去宠物店买都可以。」

「但都不会是跑掉得这一只了。」宫侑说完不等宫治回应就径自挂上电话,他想着这种事的确不是第一次了,但这次却远比上一次还要难受。

宫侑抬眼望着天空,掉落的雨珠滑过他的脸颊。




Fin(公開版)


本來寫了一小段及影要當收尾的,但感覺氛圍搭不太起來,就決定在這邊收手了。後續有六千字左右不公開,含有及影啪啪啪,想當初就是為了呼應那段才下定決心寫宮影啪啪啪的……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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